它开凿于北魏孝文帝年间,历经数代营造,现存窟龛2345个、石刻造像10万余尊、碑刻题记2800余块。
它是世界上造像最多、顶级规模的石刻艺术宝库,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中国石刻艺术的最高峰”,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石窟千年犹自在,人事几度到来归。”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探望古今,在数字科技的加持下,1500余岁的龙门石窟,正迎来又一轮“高光时刻”。
从龙门西山北端拾级而上,不多时,便能来到宾阳中洞。这是龙门石窟最具代表性的洞窟之一。
时间倒回到北魏迁都洛阳后的公元500年。一项浩大的“国家工程”,在伊阙山间拉开帷幕。
据《魏书》记载,这一年,北魏宣武帝诏令工匠参照大同云冈石窟形制,为其父亲孝文帝和母亲文昭皇后营建洞窟,以纪念孝文帝推行汉化改革、促进民族融合的历史功绩。
“‘宾阳’意为迎接初升的太阳,这是我国正史中唯一明确记载开凿过程的龙门石窟皇家洞窟。”龙门石窟研究院历史人文研究中心主任路伟介绍,不同于龙门石窟中许多洞窟经过多代续凿,宾阳中洞的建造过程可谓一气呵成,前后共历时24年。
“宾阳中洞规模宏伟,富丽堂皇,是北魏皇家石窟寺造像艺术‘中原风格’的典范之作。”路伟说。
置身宾阳中洞抬头看去,马蹄形穹庐顶上尽是岁月的痕迹。中央,一朵硕大的重瓣莲花已经“绽放”1500余年,其四周隐约能够正常的看到数个伎乐飞天,但颜色、轮廓等早已不甚清晰。
“宾阳中洞的莲花藻井刚建成时是何等‘容颜’?曾经,只可以通过大家的想象。”龙门石窟研究院信息资料中心主任高俊苹说,“近年来,综合运用多种科学技术手段,我们成功还原了莲花藻井‘卸妆’前的样子。”
甫一见到宾阳中洞莲花藻井复原彩绘图,不少人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叹:“这才是妥妥的天花板级审美。”
只见翠绿的莲蓬外,环绕着两圈粉红色的莲瓣。莲花四周,八个形态各异的飞天正折膝飞翔,作弹筝、吹笙、抚阮、击磬等姿态,身后飘带轻曳,画面底部还有两身手捧果盘的供养飞天赤脚披帛。最外层是莲花和云朵组合而成的装饰纹样,以静示动,构成飞天踏云畅翔的欢快景象。
为科学详尽复原宾阳中洞莲花藻井彩绘,龙门石窟研究院相关团队付出了长时间的努力。
“2021年1月,我们第一步对宾阳中洞窟顶莲花藻井进行了高精度三维数据采集,在其正射影像图上勾勒轮廓,绘制出线稿底图。”高俊苹说,由于宾阳中洞长期受渗漏水、风化、微生物等各种病害因素影响,藻井彩绘整体剥落严重,“研究人员在现场调查过程中,肉眼观察只能看到红色、黑色和少许绿色残留,在便携式显微镜的辅助下,还观察到了黄色、蓝色、粉色、白色等。”
“我们还用上了X射线荧光仪、激光拉曼光谱仪等‘高科技装备’,对藻井不同位置的脱落颜料残渣进行采样并检测分析,由此明确颜料成分,研究色彩的整体规律性。”高俊苹说。
令研究团队颇为惊喜的是,他们不仅“解码”了宾阳中洞莲花藻井的色彩组成,还成功还原出北魏建造洞窟时的装彩工艺——使用矿物质与动物胶混合而成的颜料,一层一层地上色。
总历时一年有余,斑驳不堪的宾阳中洞莲花藻井,终于被复原到平面上。研究团队却并未止步——他们思索着,如何让龙门的伎乐飞天线年初,在宾阳中洞莲花藻井彩绘复原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龙门石窟研究院推出创意动画:伎乐飞天脚踏祥云,飞升翱翔,一边奏乐,一边飞舞,弹筝、吹笙、抚阮、击磬……衣袂飘飘,生机盎然,一派热烈祥和的氛围。
北魏时期“宝花降祥,蔽五云之色;天乐振响,夺万籁之音”的乐舞盛景,终于在一千余年后,为今人所尽览。
不止彩绘复原,其实,科学技术手段早已介入到龙门石窟考古发掘及研究工作的方方面面。
2021年,龙门石窟奉先寺迎来时隔50年的又一次大修。作为龙门石窟开凿顶级规模、最具代表性的摩崖像龛,奉先寺内的卢舍那大佛,是龙门石窟中艺术水平最高、顶级规模的造像。
大修期间,考古人员依托高科技设备,首次在卢舍那大佛面部检测到金、银元素存在,而在卢舍那大佛身体表面,考古人员还发现了绿色、红色、黑色等彩绘颜料残留。
“这些发现表明唐代时,卢舍那大佛造像或许身披彩色‘衣服’,并且建造大佛时很可能使用了‘贴金’工艺。”龙门石窟研究院石窟保护研究中心主任马朝龙说。
如今,站在礼佛台遥望奉先寺,仿佛仍能听到古代工匠的斧凿声声,引人穿过历史烟云,望见千年前卢舍那大佛金箔贴面、琉璃作眼、身覆彩绘的华丽身姿。
这几天,不少文博爱好者将目光投向信阳博物馆。正在展出的一件用3D打印技术按照1:3比例虚拟复原的“袖珍版”《文昭皇后礼佛图》,吸引不少游客驻足。
《帝后礼佛图》原本位于龙门石窟宾阳中洞东壁,分两部分,以窟门为中心对称分布,分别刻画了北魏孝文帝、文昭皇后带领文武百官、侍从,列队礼佛的宏大场景,气势宏大,精美绝伦,堪称国宝级文物。
20世纪30年代,龙门“盗影”频现,《帝后礼佛图》遭到盗凿贩卖,流散海外,成为国人“心头之殇”。
时至今日,《北魏孝文帝礼佛图》和《文昭皇后礼佛图》仍分别被收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和美国堪萨斯州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龙门石窟研究院则藏有当时辗转未运送出国、由海关交回的2000余块礼佛图碎块。
近年来,龙门石窟研究院启动了《文昭皇后礼佛图》的虚拟复原工作,在完成对宾阳中洞浮雕残壁、院藏礼佛图碎块、美国展出的礼佛图浮雕的三维数据采集后,将礼佛图二维历史老照片与残壁三维模型植入统一坐标体系,使用计算机图像处理软件,实现数据重聚和造型还原,再现《文昭皇后礼佛图》未被破坏时的风采。
《帝后礼佛图》的“重生”,是近年来龙门石窟在数字化保护领域一系列探索和成果的缩影。
在保护好石窟本体文物的同时,为实现文物信息永久保存、永续利用,数字化是必经之路。
“龙门石窟的‘数字化’之旅,最早可以追溯到2005年启动的‘龙门石窟三维数字化工程’。”高俊苹说。
“建立高精度、科学全面系统的涵盖龙门东西两山石窟、院藏文物和拓本、流散文物的数据库,是龙门石窟数字化保护工作的第一个任务。”龙门石窟研究院党委书记余杰说。
在此基础上,这一些数据不但可以与石窟保护研究工作深层次地融合,助力科研提升,更能结合虚拟修复、增强现实、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方法,多方式再现龙门窟龛造像的宏伟与精美。
“比如龙门石窟大量模糊碑刻题记及浮雕纹饰,通过全光影采录技术、全细节立体成像技术和三维扫描技术叠加,对石窟表面模糊部位进行微痕识别提取,使其模糊的图案文字清晰化、所蕴含的丰富的文物信息还原再现。”高俊苹说,如此一来,既能助力提升石窟寺考古研究工作,又可以多维展示龙门石窟蕴含的丰富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内涵、精美细腻的雕刻艺术。
2021年起,龙门石窟研究院将三维数字技术运用于流散文物的寻探确定原位、虚拟复位研究展示中,根据流散文物的不一样的情况采取不同方式来进行复位复原研究展示,由此开启龙门石窟流散文物“数字化回归”的新路径。
截至目前,研究人员已相继完成火顶洞菩萨头像等三件流失海外回归文物、奉先寺北壁佛首等四件数字化回归文物与石窟残存造像的“身首合一”,并通过3D打印进行复位展示。
“2024年,我们新寻探确认了一件2005年由海外回归的唐代天王头像在龙门石窟中的原位,再现其完整样貌。”高俊苹说,“此外,还与故宫博物院合作,促成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九件龙门石窟流散文物以数字化的形式回归故里。”
“希望有朝一日,流散在外的龙门文物,都能‘回家’。”高俊苹和同事们都在期待着。
在龙门石窟万佛洞前室南壁,有一尊残损的观世音造像,凭借窈窕婀娜的身姿、细腻流畅的雕刻而被誉为“龙门最美观世音”。
历经岁月洗礼和人为损坏,这尊观音发髻下部至鼻子以上部位早已损毁不见,令人叹惋。
不过现在,游客只需拿出手机,通过App对准像龛进行AR扫描,眼前便会浮现这尊观世音像原本的风貌。
据了解,20世纪初,一些国外的探险家、学者、摄影师等人在考察龙门石窟时,曾拍下这尊观世音像被破坏前的照片,这些不同版本的老照片不仅为推测破坏时间提供了佐证,更是相关研究人员进行虚拟复原工作的重要依据。
“以历史老照片为依据,数字技术让不可能变为可能,让游客能清楚看到这尊观世音造像开凿之初的模样。”高俊苹说,“这也是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为文旅融合打开的新维度。”
随着慢慢的变多“黑科技”的介入,科研成果早已走出研究院所的“象牙塔”,走向普罗大众。
打开小程序“云上龙门”,伴着典雅悠扬的乐曲,游客即可在“云端”步入龙门石窟景区,禹王池、潜溪寺、陈抟十字卷碑、宾阳洞……百余处近景、远景展示,使游客身临其境。
不仅有整窟三维漫游,“云上龙门”还搭载了不少造像的三维展示、多角度模型剖面、老照片与现状对比等功能。
“‘数字龙门’是将石窟考古、历史、文化研究和现代技术融于一体的数字化工程,是实体文物保护和修复的重要补充和提升。”高俊苹表示,文物保护与修复延续了古代珍贵遗存的生命,数字化则赋予文物“新生命”。
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龙门石窟的展陈方式愈发灵活,文旅样态愈发多样。赏玩龙门,有了更具科幻感、沉浸感和交互感的潮流体验。
2022年,以数字孪生技术和时空AI技术为依托、全面融合景区全域时空大数据的“龙门石窟智慧文旅数字孪生平台项目”,入选2022年文化和旅游数字化创新实践优秀案例。
而走进龙门石窟景区旁的《无上龙门》沉浸式三维影像空间,便能一秒“入画”:倏尔置身于伊阙两岸山水间,看无数金色鲤鱼沿黄河逆流而上,于龙门一跃;转眼又与卢舍那大佛贴面而过,穿梭在大唐盛世神都洛阳的街巷间,看歌舞盛景、万家灯火;不经意间,光影流转,白居易竟在吟诵“洛阳四野,山水之胜,龙门首焉”……
“运用互联网思维、通过数字化形式、借助高新科技融合创新,龙门石窟携带的丰富多元文化信息,才能更好地走出去、活起来。”余杰说,“用现代科技讲好‘龙门故事’,让千年石窟尽展时代价值。”